我的她是活鎧甲 - 第七章「甜甜圈」

問大家一下，你們喜歡吃栗子嗎？

夏末入秋的這段時間，栗子最是飽滿好吃，不只是我，我們全村的人都很愛吃。

無論是直接用烤的品嘗原味，或是撥開之後再煮過糖水，甚至是磨成泥之後製成甜品，真的是怎麼吃都好吃的天賜良品。

但這不代表我願意背著個大竹簍子足足「跑」上二十公里的路程，只為撿個栗子。

「♪～♫～～」帶頭的罪魁禍首蘿絲老師從鐵面罩的下緣發出脆耳的哼歌聲。

跟在她後頭的是我們劍技學生將近四十人眾，每個人都背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簍子，簍子裡有著專門用來檢栗子的長夾子。

為了跟上從未減速的蘿絲老師，幾乎所有人都是氣喘吁吁的，汗滴從大家的側臉流下，滴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

艾薇是離蘿絲老師最近、跟得最緊的跑者，她的單馬尾隨著跨越的步伐而左右晃盪著，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太好意思，但是她揹著檢栗子用的大竹簍的樣子，真的是怎麼看都不搭。

「我不行了～我～我不行了～」幾個體重較重的學生一邊跑著，一邊哀號。這也不怪他們，大多數以戰士為目標的學生都是盾役，而盾役最重要的是耐打、抗摔，並不是跑步或移動。

而且為了耐打跟抗摔，大多數的盾役的體格都偏重，再加上全副武裝的關係，這些人可以說是最不適合跑步的一群人了。

「蘿絲老師，要不要放慢一點？」我一面維持著呼吸，一面跟蘿絲老師喊話。

＜不要。＞蘿絲老師沒回頭，但斗篷上顯示的文字回答了我。

「可是後面的快跟不上來了。」我試著說之以理。

＜他們會跟上來的。＞跟我們認識不到一天的蘿絲老師居然莫名的相信我們。

我回頭看了一下，吊車尾的那幾個已經幾乎是用步行的了，完全不像是能跟上來的樣子。

「老師......」我轉回來看向蘿絲老師，想繼續說服她，卻聽到從我耳後傳來的慘叫聲。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哪來的骷髏犬啊！」

我再次回頭望去，一隻幾乎有狼骨這麼巨大的骷髏犬殺氣騰騰的從後面追了過來，那速度遠比我們的跑步速度還快。

「哇啊啊啊啊救命啊！」被跑步累得半死的學生們來不及拔劍，只能夠用夾栗子的長夾子試圖威嚇並擊退骷髏犬。

＜大家別緊張，那是溫斯恩老師派來的助教。＞

＜要是有人落後了，牠只會用牠的小牙牙溫柔的含一下你的小腿而已。＞

「含屁含！不准含！」

「牠的小牙牙看起來比我的劍還利啊！」

吐槽跟怒吼聲此起彼落，但顯然大家跑的速度比剛剛更快了，就連剛剛已經幾乎要停下腳步的幾個學生也一臉驚恐地往前奔跑。

我們就這樣跟著蘿絲老師，而那隻骷髏犬則一邊發出低吼聲一邊跟著我們，偶爾露出利齒威嚇跑最慢的同學，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了目的地。

＜到囉～＞蘿絲老師率先抵達了採栗人涼亭，一點都沒有疲憊的樣子，不過我猜這跟她是活鎧甲有很大的關係。

「到、到了......終於......」最後的幾個學生幾乎要從全身上下的孔洞同時噴出體液、連滾帶爬的爬進涼亭。

＜那麼就立刻去採栗子吧。＞蘿絲老師沒有打算給我們休息時間的樣子。

「哈？～」學生們流著滿頭大汗，不敢置信。

但是在蘿絲老師的循循善誘，以及一隻巨大骷髏犬的低吼之下，我們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開始沿途撿起栗子。

真的有在認真撿栗子的只有率先抵達的艾薇、我，以及約莫十來個同學，將近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學只是用漫步的方式一邊稍事休息，一邊跟上有在撿栗子的前頭部隊。

雖然真的很累，但是我撿的相當勤快，畢竟栗子又甜又營養，我們一家子都很喜歡吃，怎麼樣都想多撿一些。

我踩開栗子那帶著青綠色尖刺的外殼，把裡面成熟又飽滿的棕色栗種給夾到了簍子裡。

＜布倫檢的很勤快呢。＞蘿絲老師注意到了我，而我只是有點害羞地微微笑。

「......這樣跑步、檢栗子真的能夠增強劍技嗎？」在我身後累得七葷八素的同學開始發出低聲地抱怨，我微微皺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我當然還是會教你們劍技。＞蘿絲老師落落大方的回答。＜前提是你們得檢足一百枚栗子。＞

「一百枚？！」

許多同學簍子裡的栗子還只是個位數，甚至還有幾個喘著大氣的連一顆都沒有。

＜今天檢不足一百枚的同學，就不會有劍技訓練了喔。＞

雖然劍技課沒有劍技訓練很奇怪，但同學們幾乎沒有多大的反彈，因為檢不足一百枚栗子的學生根本也沒有體力去做劍技訓練。

＜順帶一提，之後由我教導的每一堂劍技課都會這樣子上。＞蘿絲老師雙手抱胸，雖然依然沉默，但斗篷上的字樣卻字字鏗鏘。

＜體力是實力的基礎。＞不久前才看過的同一句話，如今看來卻格外有份量。

幾個同學看似想要反駁，卻因為長途跋涉再加上檢栗子的疲憊而無力開口，只能默默接受。不過在蘿絲老師之前也有幾個更有個性的劍技老師，所以大家可能也沒有想像中的這麼抗拒，更何況體力的的確確跟實力有很大的關聯；在緊要關頭保有體力的同伴，比起耗盡體力的同伴可說是天差地別。

最重要的是，蘿絲並不是甚麼空會耍嘴皮子的劍士，那面對赤種巨熊都能夠一招制敵的劍術我是親眼見證過的，要是能讓這樣等級的前輩進行劍術指導，應該能對實力有大幅的增強才是。

那麼，今天蘿絲老師到底會教我們些甚麼呢？我心中可以說是相當期待。

半個小時之後，我拿著劍跟艾薇面對面的對峙著。

「呃，老師，確定讓我們對練嗎？」我有點疑惑。

＜是啊。＞蘿絲老師站在一旁。

「但是我們還沒有上過您的教學之類的......」我相當疑惑。

＜如果是初學者的話可能需要吧，但是你們都有劍術基礎了吧？就直接對練吧。＞

要不是蘿絲老師興致勃勃地站在不遠處盯著我跟艾薇，我真的會以為這名新老師是來偷懶的。但我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疑惑，跟艾薇對練了起來。

說實在的，在劍技上我遠不是艾薇的對手，若是平時的對練，我大概撐不過十個回合。

但今天的對練卻很不一樣。

即使我們兩個在怎麼掩飾，我們在對練之前，體力都已經所剩無幾了，所以彼此的動作都相當的遲緩，艾薇平時靈動如蝶、銳利如蜂的劍技如今也變得搖搖欲墜。

我也沒好到哪，平時舞動自如的鐵劍跟盾牌，現在卻變得好像有平時的三倍重一樣。

這真是一場難看的對練，我心想，蘿絲老師會生氣的吧。

＜很不錯的練習呢。＞蘿絲老師用他那鋼鐵手套，雙手合十。但由於她是一具活鎧甲，我不是很確定這是衷心的稱讚，還是略帶嘲諷的語氣。

「不、那個，我跟艾薇的體力都耗竭了......應該是很糟糕的對練呢...」我相當不好意思，艾薇則是瞇著眼睛，點點頭，無法反駁。

＜就是要讓體力耗竭，對練才會有所意義啊。＞蘿絲老師的斗篷上字體迅速地變換著。

＜人在缺乏體力跟精神力的狀況下，才能夠把自己作戰的習性展現出來。＞

＜像是艾薇，可以看的出來妳平時的劍技應該是攻守兼備的，但在體力耗竭的狀況下，妳就會試著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這沒有不好，但是要注意自己不要因為積極進攻而露出破綻。＞

艾薇點點頭，的確，在剛剛的對練之中，我可以清楚發現有幾個時機點艾薇幾乎是冒著被我重擊的風險突刺過來的。

＜布倫你體力耗竭時的傾向則是會靠著犧牲自己來挨打，看似是尋求轉機，其實是想要反咬對手一口......你出乎意料的不服輸呢。＞

看到蘿絲老師的評論，我心頭一震，因為這個敘述就跟我昨天在市場的惡鬥不謀而合。

「嗯，明明可以避開的攻擊，你卻會硬接下來，然後試圖反擊。」艾薇作為我的對手，看得比我更客觀，連她都這麼說，可見我的確有這種傾向。

「......我明白了，那麼我要怎麼改進才好呢？」我略為低頭，承認了自己的短處。

「我也是，請蘿絲老師指點我們。」艾薇也望向蘿絲老師。

蘿絲老師愣了幾秒，斗篷上才出現新的文字。

＜改進？為什麼要改進？＞

「咦？」我跟艾薇都不明所以。

＜作戰的「傾向」就跟每個人不同的「個性」一樣，大多時候並不是甚麼缺點。＞

＜你們要做的，是接受這個傾向，然後發現最能夠發揮自己實力的方法。＞

＜舉例來說吧，艾薇會孤注一擲的進攻，那麼妳就要去思考不露出破綻，或是刻意露出破綻，誘使敵人進攻以踏入陷阱的作戰方針。＞

＜而布倫如果想要發揮你的傾向，那麼就是確實地掌握好「挨打後反擊」的訣竅，真的想要反咬敵人一口，就要扎扎實實的咬上一大口才行。＞

＜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作戰方式，你們的基礎不錯，如今要做的只是了解自己的傾向，然後進而發揮自己的所長。＞

我跟艾薇面面相覷，畢竟我們以前從未接受過這種指導。

以前所有的劍技老師都很認真，但是他們的指導方式都是清一色的「用自己的經驗下來糾正我們」，而我們也習慣了這個教學模式。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習慣了這種「被塑造」的課程。

但是我們也很清楚，戰鬥這檔子事，沒有人會是一樣的才對。

我坐在採栗人涼亭下，雙眼盯著正在發現並指導其他同學作戰傾向的蘿絲老師，心中揚起一股莫名的漣漪。

在那具鎧甲之中，究竟飽含了什麼樣的知識與靈魂？

「她很厲害對吧。」突然，我身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小男孩嗓音，我嚇得雙肩震了一下。

我立刻轉過頭去，一個穿著黑得發亮的、不知是絲綢還是某種獸皮所製的連身斗篷的小男孩就坐在我不遠處。

我從來沒在村莊見過他。

他有一頭滑順又亮麗的銀色短髮，漂亮的臉蛋比同齡的孩子白皙許多，雙眼的瞳孔是純紅色的，而他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著蘿絲老師。

同時，他正用那小小又細緻的雙手抓著一個比他的臉還大的甜甜圈咀嚼著，跟他那精緻如娃娃的外型不符，他的吃像糟糕透頂，糖粉跟甜甜圈的碎塊噴的到處都是。

「畢竟是某個王國的首席劍技指導呢......到底是...哪個王國呢？......在哪？...何時？」小男孩一邊嚼著甜甜圈，一邊語焉不詳的說著話。

「你認識蘿絲老師嗎？」我問了個事後想起來頗蠢的問題。

小男孩轉過頭來，略為皺眉的看了我一眼。

而我則是對他笑了笑。

「幹嘛？笑甚麼？我我、我可不會分你的喔。」他用右手擋了擋他右邊的一個大籃子。

大籃子裡面還有四五個跟他手上一樣尺寸、不同口味的甜甜圈。

「我才沒有興趣搶你的甜甜圈咧！」我直接吐槽他。

說也奇怪，照理說我不應該這樣吐槽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孩子才對，可能是我從他身上發現了一些違和感吧。

「那就好，這些個甜甜圈可是我家族的至寶，是代代相傳的。」小男孩微微皺著眉頭，認真地說著一戳即破的謊。

「你家族的至寶保溫的可真好......它們還在冒煙耶。」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是可以分你一個啦。」小男孩上下打量著我。

「你家族的至寶是可以這樣分人的嗎？！」

「你懂甚麼，我家族的人一向非常樂善好施。」小男孩用鼻子哼氣，不知道在跩甚麼。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剛剛運動完，現在吃不下。」我微笑著回絕。

「是喔，那就好。」小男孩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們一大一小就這樣坐在涼亭下，凝視著遠處的蘿絲老師，我不發一語，而小男孩則是認真的把冒著熱煙的家族至寶一個接一個裝到自己的肚子裡。

過了幾分鐘，我率先打破沉默。

「您是從『城堡』來的，對吧。」我回過頭問道。

小男孩已經把所有家族至寶都吃光了，此刻他正回味無窮的舔著自己的手指，聽到我的問題，他俏皮地笑了一下。

「嘻嘻，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他笑了開來，露出他那比常人更長上一些的犬齒。

「我猜的。」

「嘻嘻，到底是不是呢？」小男孩沒有正面承認，卻也沒有否決。

我把視線放回蘿絲老師身上，又沉默了一會。畢竟我也不是這麼在意小男孩到底是哪裡來的。

正當我又想問些甚麼，而轉過頭去的時候，小男孩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唯一能證明他不是我幻覺的，就是散落一地的糖粉跟甜甜圈碎塊。

當天下課後，我路經市場時買了幾個現炸的甜甜圈回家當成晚餐。

我不會承認是因為那個小男孩看起來吃得很香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