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她是活鎧甲 - 第八章「溫吞酒館與骰子撲克」

蘿絲老師真的跟城堡的其他居民不太一樣，她對我們城鎮的一切抱持著高度興趣。

在隔天的下午，經過一次不亞於昨日的強力訓練之後，蘿絲老師興致盎然地靠近了我。

＜布倫同學！可以請你帶我去這裡嗎？！＞她手上拿著一張城鎮的導覽地圖，金屬手套所指的地方是鎮中最大的建築物，也是鎮民們的集合處。

那是「溫吞」酒館。

過了半個多小時，我陪著蘿絲老師一起來到了溫吞酒館。

酒館的招牌上有一隻抱著啤酒杯，眼帶微笑的水獺。

雖然時至今日已沒有人記得為什麼溫吞酒館會使用這樣子的商標作為代表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的是，這間酒館的歷史比我們這個城鎮本身還要古老。

最早的時候，這裡只是一堆篝火，旅人們在此群聚、取暖、交換資訊與物資。

漸漸的，篝火變成了據點，據點變成了村落，村落變成了城鎮。

商人與住民慢慢移居，而原本的群聚之處也被改建，但這個地方從未被人們遺忘。

時至今日，溫吞酒館已是鎮上最重要、也最大的鎮民聚集處。

我們還沒踏進酒館，就能在酒館周遭感受到鎮民的活力，即使太陽還高掛天空，卻已經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的穿梭在此地。

＜很熱鬧呢。＞蘿絲老師朝我看了過來，雖然她的臉是百年不變的金屬面甲，但我卻好像又看到了她的笑容。

「是啊，這裡一向很熱鬧。」我點點頭。

溫吞酒館本身並不僅僅是一個酒館，它還兼任了發派委託與任務、鎮民交流與避難、情報交易、商人行會等等多樣化的功能。

但如果要找一個最接近的詞語來形容它的話。

那就是「娛樂中心」。

雖然還不到最熱鬧的晚餐時段，但我們一堆開大門，就已經可以看到相當多人數的客人，有些圍著圓桌正在談天，也有些人正下著棋。

空氣中飄散著啤酒跟辛香料的味道，厚實多汁的烤香菇與剛出爐的炸麻花被放置在幾個正在談天說地的客人桌上噴發著香氣，稍微闊氣一點的客人，則是點了菜肉三明治，這種用濃厚醬汁調味過的三明治，是溫吞酒館的著名美食，美味的程度已經到了甚至有人會用這個三明治代替生日糕點來慶生。

下棋的客人怕手髒，則是用小木夾吃著芝麻糖餅，芝麻的香氣跟糖蜜的甜香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種迷人的氣味，。

＜真是熱鬧呢。＞蘿絲老師讚嘆著。

「那兒更熱鬧呢。」我帶著蘿絲老師往前進，來到酒館的深處。

二三十來個成人與青少年們圍在一個個大木桌旁，專心的看著桌上的東西。

骰子在大盆子中滾動的聲音不絕於耳，雖然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但骰子撲克果然還是最熱門的遊戲。

＜那是擲骰子的聲音嗎？他們在玩些甚麼呢？＞

我沒直接回答，只是把蘿絲老師帶到其中一桌旁邊。

圍著桌子的大夥對多了幾個觀眾毫不在乎，我們看到一個蓄鬍的大叔小心翼翼地捏著一顆骰子，然後精準的扔向盆中的另一堆骰子。

骰子撞擊骰子，讓原本的點數變得截然不同，隨著骰子靜靜停了下來，噓聲跟歡呼聲又此起彼落起來。

「這是骰子撲克，是種一對一的對戰遊戲。」我盡可能的簡明介紹。「雙方各擲出五顆骰子，然後依照骰子骰出的組合來比較，越是稀有的組合就越強。」

「最強的組合當然就是五合，也就是五顆骰子都一樣點數，依序下來則是四合、孔雀、大順、小順、三合、雙對、一對跟甚麼都沒有的雜骰。」

我瞄了一下蘿絲老師，蘿絲老師對我的解說點點頭，不過眼光還是盯著即將開始的新局面。

「不過您也看到了，骰子撲克最特別的地方就在於，玩家並不是各骰各的，而是可以用自己的骰子去碰撞其他骰子，進而讓自己的組合變強，或是破壞對手的組合，總地來說，這是一種運氣跟技巧配合的遊戲。」

就在我說到一半的時候，其中一方的玩家靠著一次巧妙的碰撞，把對手的一對打散，然後藉著反彈把自己原本的雜牌碰出了一對。

這樣漂亮的碰撞當然讓周遭的觀眾發出了讚嘆之聲，投出這樣巧妙一骰的玩家也自豪的笑了起來。

＜所以是輪流擲骰嗎？＞蘿絲老師饒富趣味的盯著看。

「是的，一回合要擲幾顆骰是自由的，不過一般來講大家都是一顆一顆丟，所以會輪流各丟五次，後丟比較有利，所以如果打和的話，後丟要賠一半。」

＜真有意思的遊戲，任何人都能參加嗎？＞蘿絲老師似乎躍躍欲試。

「是的，任何人都可以參加，不過這裡是不賭真錢的，想要玩的話得先去櫃台換木幣才行。」

＜不玩真錢？＞

「嗯，這裡與其說是賭場，更趨近於遊樂場。」我整理自己的思緒，慢慢釐清。「......除了骰子撲克，這裡也有多種棋類、牌類跟一些射飛鏢之類的遊戲，現在才剛下午，所以人還不是很多，這裡最熱鬧的時候是晚餐時段一直到接近午夜，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看到更多種不同的遊戲囉。」

我介紹到了告一段落，正好讓我們走到了櫃檯前，櫃檯的服務員小姐燦爛的笑著。

「布倫弟弟～稀客。」服務員小姐認得我，一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今天沒帶灰灰他們來嗎？」

「沒有耶，今天是帶新老師來參觀的。」我笑著回應，側臉看向蘿絲老師。

＜妳好，我是蘿絲，很高興見到妳。＞蘿絲老師拎著手帕向她打招呼。

「唉呀呀，這就是最近的熱門話題，『活鎧甲』老師呀。」服務員小姐摀著嘴，驚訝中又帶著高興。「我一直很想見見您呢。」

＜妳聽說過我？＞蘿絲老師有點訝異。

「那當然，這裡可是溫吞酒館喔，本城鎮最大的情報交流場所呢！」服務員小姐說的理所當然。「今天是來參觀的吧？那麼就下去試玩吧！來來來！這二十枚木幣就拿去吧，溫吞酒館請客！」

服務員小姐一邊把一旁的名冊翻了過來，一邊從櫃檯下掏出了二十枚漆上彩漆的木頭硬幣。

「在這裡簽上蘿絲老師的名字就好了。」我指指名冊上的空白位置。

蘿絲老師乖乖地拿起一旁的筆，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蘿絲老師寫字，她寫出來的字跟手帕上顯示的字體一模一樣，不知怎地，我覺得這很有意思，所以不小心笑出聲來。

＜？＞

「不不，沒事。」我趕緊打圓場。

「好了～那麼這是本酒館提供的二十枚木幣！請盡量玩吧～」服務員小姐複查了一下名冊上的簽名，然後推出一小堆的木幣，還附上一個小小的皮製錢袋，錢袋上也縫著一隻抱著啤酒杯的水獺。

「溫吞酒館為了避免讓這裡變成賭博風氣盛行的地方，所以在規則上下了很多努力。」我一邊幫蘿絲老師把木幣一個個裝進錢袋之中，一邊解釋著木幣的用途。

「成年人一天最多只能用三十枚小銅幣換三十個木幣，這大概等於......一人份早餐、中餐跟晚餐加在一起的價格。」

蘿絲老師聽得入神，點了點頭，於是我就繼續說了下去。

「銅幣可以換成木幣，但是木幣是不能換成銅幣的，從其他人手中獲得的木幣或兌票，最終都要回來櫃台這裡換成獎品。」我用手指了指櫃台後方的獎品列表。

上面列著大量的是日用品、裝飾品、消耗品、文具、玩具，或是像麵粉、糖果、水果乾等等的糧食。

＜只能換成獎品嗎？＞蘿絲老師提問。

「嗯，都是獎品，沒有辦法換回錢。」我點點頭。「當然兌換起獎品並不是太划算，如果把木幣當成銅幣來計算的話，在這裡購物的均價大概會貴上兩成以上。不過這裡畢竟是娛樂場所，大家主要是來這邊打發時間的，所以不會有人對此抱怨些什麼。」

＜布倫你不太常來嗎？＞蘿絲老師提問。

「......很少，偶爾會帶弟妹來而已。」我聳了聳肩。

蘿絲老師拿著木幣，興致勃勃地靠近了骰子撲克的桌子，正好，上一局的賭局已經告一段落，贏家正趾高氣昂的等待下一個挑戰者。

「蘿絲老師想玩嗎？」我指了指桌子正中央的骰盆。

＜好啊好啊，不過你可以先玩一次給我看嗎？＞

「我喔？呃.........可是我沒有木幣。」我的眼神有點飄忽游移。

＜你可以拿我的木幣沒關係的。＞蘿絲老師鍥而不捨。

「不是，那個，怎麼說呢......」我緊張地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我不能玩。」

＜咦？＞

「對，布倫是骰子撲克的職業玩家，不能參與業餘比賽。」剛剛在櫃台邊的服務員小姐不知何時出現在我們的背後。

＜職業選手？＞蘿絲老師不解。

「嗯，布倫你要自己講嗎？」服務員小姐微笑著看著我。

「好啦，也不是甚麼光彩的事情。」我搔搔頭。

大概一年以前吧，我曾經迷上骰子撲克，沉迷的程度到了可以廢寢忘食的程度。

這是因為只要在比賽中獲勝，就可以用很少的成本換到許多的獎品，雖然不能直接換回金錢，但我還是可以多換回很多食物跟家用品。

而靠著苦練各種擲骰的技術，我成了當時溫吞酒館數一數二強的玩家。靠著凌虐新手謀取暴利。

但這對溫吞酒館整個經營方針來說是相當不利的，當時的骰子撲克風氣也可以說是因為我們這些職業玩家的原因而日漸下滑，所以之後就修改了規則，禁止職業玩家參與業餘競賽。

＜是這樣啊。＞蘿絲老師歪著頭看著我。

「當年的我太年輕了。」我反省的說。

「也才一年前的事啊。」服務員小姐皺眉。

「不過，雖然布倫你禁止參與業餘競賽，但如果對手也是職業玩家的話，那麼就不是問題了呢。」服務員小姐緩緩站到桌子的對面，而剛剛等待挑戰者的贏家也一臉疑惑地讓了位。

「...咦？」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如何？要不要跟我來一場久違的骰子撲克呢？」服務員小姐笑著看著我，但眼神之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那是職業玩家的眼神。

＜甚麼甚麼？現在是怎麼回事？＞蘿絲老師兩隻手抓著手帕，略帶慌張地看看我，又看看服務員小姐。

「認真的嗎？」我再次確認。

「別讓女性邀請你第二次啊。」服務員笑咪咪的說。

周遭的觀眾慢慢散開，把空間留給我們兩個。

「注碼怎麼算呢？」我抓起盆中的五顆白骰。

「跟上次一樣，押上那具鎧甲，如何？」服務員抓起五顆黑骰。

有一些比較資深的觀眾已經知道我們兩人的身分，開始竊竊私語。但骰子撲克是禁止在擲骰前大肆喧嘩，因為這可能會導致玩家的心情浮動。只有在擲骰、並等骰子完全停下來之後才能稍微吵鬧一些。

「好啊，那麼我輸掉的話呢？」我試著保持平靜。

「甚麼都不用，就當作福利吧。」服務員答的輕巧。

「那麼，誰先？」我問道。「妳讓利，那麼我先吧？」

「好啊。」服務員笑著說。「和上次一樣。」

我沒用任何技巧，輕輕拋出第一顆骰子，骰子咕嚕嚕的在盆中轉動。

其實第一顆骰子的點數並不太重要，因為骰子撲克的重點在於利用骰子的碰撞去影響點數，所以真正重要的時期是在整個賽局的中後段。

但對玩家們來說，第一次擲骰有個奇怪的迷信，玩家相信第一顆骰子擲出的數字，就代表了運勢的強弱。

骰子停了下來，是６點。我抿了抿嘴，試著不讓自己喜形於色。

「不錯的數字。」服務員用差不多的力道丟出骰子。

也是６點。而因為沒有碰撞的關係，所以我的骰子點數並沒有改變。

「看來運勢是平分秋色呢。」我略略笑了一下。

我們就這樣輪流各擲出了四顆骰子，我的盤面是６６５４，而她的盤面則是３３２２，我略微小輸。

如果是一般玩家的話，此時就得決定，是要試著撞擊自己的５跟４，試著湊出更大的盤面好呢，還是試著去撞掉對手的骰子，破壞對手的盤面比較有利。

但對我來說，要同時做到這兩件事情是很輕鬆的。我把骰子扣在指尖，然後用略強的力道彈了出去，靠著反彈的力道同時辦到這兩件事情。

觀眾看到我那精準的擲骰之後，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骰子完全停下之後，以我的６６６３３對上她的４３２２。

局勢是我佔大優，此時以後攻的角度來看，最合理的作法是採取「蒙衝」，也就是試著用最大的力道彈進骰盆裡，試著破壞所有骰子的盤面。

如果是這樣，那麼就是兩人完全比拚運氣了，而在平手的狀況下，後攻的人得賠一半，所以還是我佔優勢。

「留下兩個２給我，還真是貼心呢。」服務員小姐摀著嘴笑。

沒待我回話，她便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彈出骰子，骰子像是陀螺一樣的在盆中高速旋轉著。接著漂亮的撞到她自己的４與３，而其中一顆卻非常不幸的轉成了２。

她的盤面是５２２２，還有一顆轉個不停的的骰子。我贏的機率是六分之五。

「但是你知道你自己不會贏。」服務員小姐瞇著眼笑。

  

對，我知道我自己不會贏。

骰子停了下來。

是２。

「四合！對孔雀！！！」觀眾們那壓抑了整場的情緒爆炸開來，不知何時，連其他桌的玩家也跑來這裡觀戰，歡呼跟吶喊響徹整個酒館，震的我耳膜都快破了。

「是我輸了。」我聳聳肩，跟服務員小姐握了握手。

「嘻嘻，承讓了，這五張彩券給你當安慰獎吧。」服務員笑著把彩票遞給我。

我拿過彩票，回到剛剛幫蘿絲老師拿木幣的櫃檯。櫃台中的服務生換成了個生面孔，看來剛剛服務員小姐是趁換班的空檔出來玩的。

我把彩票遞給服務生，換了杯冰鎮黑麥汁，以嘴就杯的喝了起來，甜滋滋的味道瀰漫在我的口腔之中。

＜真是一場精采的戰鬥呢，你們的手上功夫都好厲害！＞蘿絲老師跟在我後面，拿著手帕的手興奮地顫抖著。

「不過我還是輸給她了。」我扁了扁嘴，用右手指著獎品區的其中一個角落。

那裏有一具作工相當不錯的盔甲，是這裡的獎品之中前幾高價的。

「我去年在被禁止參賽之前，最後一場比賽，就是跟剛剛的服務員小姐賭上了這個盔甲。」

「為了骰子撲克的存續，我無論勝敗都不能再參與業餘競賽，但是要是我贏了服務員小姐，我就可以直接拿走這副盔甲。」

「但最後我還是輸了，輸的方式跟今天一樣，我的孔雀，輸給她的四合。」我又喝了一口黑麥汁。

「我之後才知道，她的稱號叫做『四合的魔女』，是前職業賭客、前荷官，玩骰子撲克的經歷遠超過我。」

我看著那副盔甲，價格需要三千枚木幣或彩券，價格如此高昂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盔甲本身是用附魔素材所打造的。

當年的我除了把獎金換成家用，其實也有在存一些木幣，期望有一天可以換到這副盔甲。

「如今，我也只能看著它而已。」我把黑麥汁一飲而盡。

蘿絲老師看著我，不發一語。

「真不好意思，在蘿絲老師面前講這麼多盔甲的話題。」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嘛，雖然我不能下場參賽，不過要是老師不嫌棄的話，要我稍微跟老師練兩把還是可以的，經過幾次鍛鍊，妳也可以變的很厲害的喔。」

＜好啊！＞老師充滿熱忱的答應下來。

到晚餐時段之前，我就這樣跟蘿絲老師在溫吞酒館練習了好幾次，在我離開之前，我親眼看到蘿絲老師用骰子撲克贏了一個大叔玩家。

她贏得比賽時，那高興的跳起來的動作，讓我想起我當年第一次在骰子撲克上贏過其他人的那純粹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