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她是活鎧甲 - 第十章「喜好」

我用壓泥器壓著已經蒸好的、熱呼呼的栗子，然後把它們與糖和麵粉和在一起。

栗子糕的要訣就是，除了放入壓成泥的栗子之外，還要放入只有拍碎的栗子，這樣除了味道足，也能享用到栗子的口感。

為了讓口味更富層次，我另外又加入了松子仁跟花生粉，這樣做成的糕點，在栗子的濃醇甘美之外，還可以享用到濃濃的堅果香氣。

「好香喔～～～好香喔～～～」妮娜在我蒸糕點的時候在我旁邊跑來跑去，可愛的雙手拿著餐具上下揮舞著。

味道已經蒸出來的，很快鬆軟的糕點就可以上桌了。

「好囉，灰灰跟庫庫也起來了嗎？早餐做好囉。」

我用隔熱手套把一大盤剛出爐的栗子糕端上餐桌。

「哇......」就連庫庫也都驚嘆於剛蒸好的栗子糕之美，兩眼瞪的老大。

「怎樣，很讚對吧。」我自信地笑了。「不過今天我可還有秘密武器喔。」

我「咚」的一聲，把前幾天在市集偷偷買下來的桂花糖漿放到餐桌上。

「又熱又鬆軟的栗子糕，沾上甜滋滋的桂花糖漿，怎樣，光想像就口水直流了吧。」

我的三個弟妹已經沒有組織語言的思考能力了，只能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直點頭。

「那麼就．．．」我率先合起掌，弟妹們見狀也跟我一起合起掌。

「我開動了！」四人一起有朝氣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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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拿起最後一塊栗子糕，沾著盤子裡僅剩一些的桂花糖漿時，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那個帶著我們一起去採栗子的，有點莽撞、又有點憨厚的劍術老師。

她在做甚麼呢？會不會又在村裡村外忙進忙出呢？

「喝啊！」坐在我身邊的妮娜突然大喝一聲，伸手要搶我手上的栗子糕，我一個反射閃過了她。

「姆！」她氣噗噗的鼓起臉，看來是自己的栗子糕不夠吃，想來搶我的份了。

「哼，就憑妳也想搶你老大哥的食物，還早了五十年呢。」我收斂心神，把手上還帶有餘溫的栗子糕大口塞進嘴裡。

「啊～～～」妮娜失望地喊叫道，但我很清楚她的肚量、她絕對不是餓著肚子，只是半開玩笑地想惡作劇一下而已。

「不過真是稀奇呢，布倫哥哥居然會在吃東西的時候發呆。」庫庫往我面前的空杯子斟上一杯新鮮的冰豆奶。

「哥哥不專心！」灰灰起鬨似的叫道。

「哼，人小鬼大。」我舉起杯子，仰頭一口就把豆奶給喝光，然後拿起盤子走向廚房。「不要囉嗦了，今天輪到誰洗盤子？」

「是灰灰！」「是妮娜！」「是庫庫哥哥！」三個人幾乎像是說好似的互相指著對方。

我用鼻子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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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訓練校的路上，我不能遏止地想著蘿絲老師的事情。

知識課程有學過，活鎧甲是被歸類在亡靈類月裔之中，通常是冤魂不散的騎士附身在自己生前的盔甲上形成。

蘿絲老師也是一樣的嗎？在那華麗的盔甲之上，附著一個抱持著遺憾的靈魂？

活鎧甲不會痛、不會累，在大多數的狀況下甚至不會死。

但那又如何？

我又想起早上的栗子糕。

曾是人的活鎧甲，而今也失去了很多身為人的樂趣。

像是，蘿絲老師再也不能品嘗到美味的食物，甚至連只是聞一聞氣味都辦不到。

光是想到這些事情，就讓我一整天的情緒相當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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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特別暴躁喔。」溫斯恩老師舉起自己的法杖，把被我砍倒在地的一二三四號骷髏兵都重新組合起來。「不過這次倒是好好地把氣發揮在戰鬥上了嘛。」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一整天都在想著蘿絲老師的事情，到了戰鬥訓練時，幾乎是遷怒似的大開殺戒。

拿起刀猛劈了幾下骷髏兵的盾牌對宣洩壓力確實有幫助，這讓我紊亂的心情平復不少。

看著還忙著檢查三號肋骨有沒有少一根的溫斯恩老師，我突然想起甚麼。

「溫斯恩老師......」我有點靦腆地開口。「您跟蘿絲老師熟嗎？」

「等一下......三四五六七......嗯？...肋骨應該是有幾根啊？我有點混亂了...」溫斯恩老師還在努力。

「肋骨應該有十二對啦。」

「喔喔，對啦十二對啦，哈哈，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十三......十三？」溫斯恩老師皺起眉頭。

「溫斯恩老師！我想討論點事情！」我稍微上揚了一下語氣，要是不把溫斯恩老師的思緒拉回來，他可能會在三號的肋骨上花上兩個小時。

「喔喔，嘿，我在聽。」溫斯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試著讓自己不要這麼在意三號的肋骨，雖然現在三號自己也在數自己的肋骨到底有幾根。

「我想問的是，溫斯恩老師跟蘿絲老師熟不熟......」我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上次不小心對蘿絲老師說話稍微大聲了些......我想買個禮物給她做賠罪......不知道溫斯恩老師您有沒有甚麼好建議...？」

溫斯恩老師看了我一眼，然後瞇起自己的眼睛。

我在那死靈法師獨有的漆黑的眼瞳裡看到了疑惑。

「嗯......我也不知道吶...不過蘿絲女士，她跟我一樣不吃東西，不喝東西，五感之中只剩下聽覺跟視覺...」溫斯恩老師相當認真的在想。「既然跟我一樣的話...」

「要是以我的角度的話，你能給我一瓶你新鮮的血我會非常高興的。」邪惡的死靈法師說道。「新鮮、健康、自願給出的人血可是優質又稀缺的施法媒介啊！」

溫斯恩一邊笑得開懷，一邊用大拇指比讚。

「這跟蘿絲老師沒關係吧。」我冷靜地回應他。

「對吼，好像不是在討論給我的禮物。」溫斯恩老師突然醒悟。「嗯......該怎麼辦呢？」

溫斯恩老師又思考了一陣，然後才開口。

「送花吧。」

「花？」

「嗯，我們這些不吃不喝的亡靈一族，能鑑賞的，要不就是音樂，要不就是藝術品。」溫斯恩老師分析。「花是最天然的藝術品啊。」

「花......是嗎？」

溫斯恩老師看著思考中的我，用手捻了捻自己的死靈鬍鬚，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附近除了我倆跟骷髏兵外沒有其他人。

「布倫啊，雖然老夫不清楚蘿絲女士喜歡甚麼，但是知道她害怕甚麼。」溫斯恩老師一臉嚴肅。「老夫是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成熟的男人才告訴你的。」

「我會慎重保密的。」聽出溫斯恩老師弦外之音的我趕緊回答。

「嗯，我就直說了吧，蘿絲老師怕水，非常怕，是到了連小水塘都不敢靠近的程度......」溫斯恩老師小小聲地說，我則是一字一句的記在心裡。

「布倫你是個擅長照顧別人的孩子，所以老夫希望你知道這件事之後，或多或少可以幫老夫跟城堡裡的其他人擔待一下蘿絲女士的事情。」溫斯恩老師拍拍我的肩膀，死靈法師的手掌比常溫更加冰冷，但我卻感覺到一種溫度外的溫暖。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溫斯恩老師只是笑了笑，點點頭，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三號的肋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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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著陶製的花盆，一邊在村落外不遠處的草地裡找著花，一面想著溫斯恩老師的話。

蘿絲老師為什麼會怕水呢？

活鎧甲應該是不會游泳的沒錯，雖然蘿絲老師本身很輕，但那是因為她是一具「中空」的盔甲。盔甲就是盔甲，是用金屬打造的，被扔到水裡是浮不起來的。

這是蘿絲老師怕水的原因嗎？

我把找到的粉紅色跟黃色的花朵小心翼翼的，連根帶土的放進花盆裡。

一面採著花，一面想著事，一下子就要到下午的劍技課時間了。

我把花盆藏在路邊的樹下，小跑步的前往教室。

沒察覺到天色正漸漸地變的灰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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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瀝淅瀝的下著，我坐在教室內百般無聊地看著窗外。

再五分鐘就要上課了，雨這麼大，看來今天是不會出去跑步了，我很確定坐我後面不遠的幾個同學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也是呢，那麼今天會做甚麼呢？劍術指導？室內可以做的重量訓練？

自從蘿絲老師擔任我們的劍術老師以來，還沒有這樣在上課時間內下過雨呢......

一股奇怪的違和感慢慢爬上我的心頭，像是一隻帶刺的蟲爬在我的脖頸上一樣讓我不安。

突然，溫斯恩老師的骷髏犬一蹦一跳的衝進教室，骨白色的利牙叼著一封防水處理過的信封，牠一進教室便四處張望，然後跑到我的桌前。

「嗯？給我的？」我有點訝異，而牠點點頭，張著嘴吐著那不存在的舌頭，只剩下短短幾節的尾巴快速左右晃動著。

我不疑有他，把信封打開來，上面是蘿絲老師那娟秀的字體。

「劍術課的大家不好意思，今天老師請假，請各位自習吧。」

我輕輕地把這句話念了出來，班內的大家因為骷髏犬衝進教室的關係早就停下了聊天，所以都有聽到我的轉述。

「請假？蘿絲老師？真稀奇呢。」我聽到後面的同學在討論著。

「可能城堡裡有事吧，嘛，反正也下雨，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好了......」

溫斯恩老師的骷髏犬見自己已達成任務，尾巴翹翹、三步併兩步的跑出教室外了。

窗外的雨打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小小的水塘。

那異樣的違和感凝聚在我手上的防水信封中，熾得發燙。

我拎起背包，推開教室的門，就是一陣狂奔。